天網,在戰火中延伸——中國警戒雷達部隊在朝鮮戰爭中(一)
asiavikin
公眾號asiavikin,軍事雜談
他們是最早一批參與到朝鮮戰爭的中國軍人,遠在志願軍跨過鴨綠江前。
他們是全軍當時組建時間最短的技術兵種部隊之一。
他們此前從未有過防空作戰經驗。
他們面對的是世界上最強大的空中力量。
他們的對手技術最先進,實力最雄厚。
他們不知道對手會有什麼新招術,對手對他們的那點裝備卻瞭若指掌。
他們要面對的,不僅僅是兇狠狡詐的敵人,還有匱乏的經驗、短缺的物資……
他們是準備最倉促的鬥士,卻面對著最險惡的戰場。
他們可依仗的,只有不屈不撓的頑強鬥志和勤於探索的學習精神。
他們走向戰爭的時候,還懷揣著忐忑,
他們走出戰爭的時候,已充滿自信。
起源
抗戰結束後,日軍在南京倉庫及臺灣要塞留下許多殘損的雷達,國民黨政府在南京成立了雷達修理所,修理調試這些雷達,大致修復了70部日制雷達。1947年秋,國民黨政府又收購了不少美軍剩餘物資,包括許多在太平洋島上的舊雷達,所內物資更豐富了。1948年10月,雷達修理所改稱雷達研究所。隨著國民黨統治不可阻止地趨向崩潰,1949年1月研究所遷杭州,所內的進步人員與浙大的地下黨員穀超豪(是的,就是後來的谷院士)取得了聯繫。5月他們接到地下黨指示:保持好人員不要失散,器材不要被盜竊破壞,相機起義。由此可以看出即便是尚未奪取政權,中國共產黨對於雷達等新興技術領域的人才培養和裝備建設就已十分上心。1949年10月初研究所遷回南京,主要任務為清點器材,摸清家底,修復舊雷達,找主要短缺器材例如發射管等的代用品。
而國民黨集團在退守臺灣後繼續依仗其尚存的空中優勢對大陸東南沿海持續封鎖和空襲,僅1950年的2月6日,國民黨空軍空襲上海楊浦區,便造成重大損失:傷亡軍民1448人,房屋損毀1180餘間,上海的電力設施損壞高達80%,市區電力供應中斷,超過10%的工廠停工,6%的商戶停業。為消除國民黨空軍對華東地區的嚴重威脅,中央政府除了迅速向蘇聯尋求幫助之外,也立即著手擴充自己的空防力量。由於上海地區原有的一個雷達中隊(駐紮于安國路)被證明不敷使用,組建新的雷達部隊已勢在必行。
上海“2.6”大轟炸之後的慘景
69年前,1950年4月22日,軍委命令在南京雷達研究所內成立我軍第一個雷達營,為了保密,在南京組建時,即以電訊大隊作為這個雷達營的代號。對外全稱是中國人民解放軍華東航空處電訊第一大隊。營下轄五個連。
一連 日制四式雷達一台,日制313雷達一台
二連 日制四式雷達一台,美制602雷達一台
三連 日制313雷達一台,美制602雷達一台
四連 日制313雷達一台,美制602雷達一台
五連 日制313雷達一台,美制602雷達一台
每台雷達配二台汽油機。
這些雷達均為米波雷達,而且只能測出目標的平面的座標(方位和距離),沒有測高裝置,也無法判斷目標架數。
1950年6月3日雷達營奉令調到上海學習雷達情報處理業務,接受蘇軍教員的業務訓練。這期間的政治教育中和訓練動員都明確指出要解放臺灣,統一祖國(舟山已于五月解放)。雷達所需維護修理人員則從研究所內抽調。在上海,雷達架在水電路幾個高樓頂上,白天開機供操縱員練習上報空情,雷達開機時間比在研究所內長得多,自然故障也就比研究所內出現得多,每台雷達都要有三至四個技術員處理故障。
蘇軍教員將人員分成三個專業進行學習,即觀察員(後改稱操縱員)、標圖員和記錄員。
313雷達部署示意圖
觀察員的訓練內容,主要是發現移動目標並測定目標“諸元”。包括目標的方位、距離和目標的飛行高度,判斷目標的機型、架數。測定目標的方位、距離比較容易,雖然米波雷達測定精度不高,但運用教員教的最大回波法,也還有據可依。估高就難了,蘇軍教員講了根據目標的發現距離和回波大小,可以估算出目標飛行高度,但在不同的氣象條件,不同的天線高度,究竟如何估報高度,參加學習的人,誰也沒有把握。至於目標“架數”的判斷,教員就更是只能給個理論解,在實際操作中都沒有經過“檢驗”。
其它科目相對簡單些:標圖員要將觀察員報出的方位、距離,在標圖板上標示出來,將各點座標連成航線,並按方格座標報出;記錄員準確記錄同時向上通報。
經過短暫的訓練,雷達營官兵們基本掌握了雷達情報的測定、編組、傳遞的方法,但由於缺少實際鍛煉機會,對雷達操縱技術的難點——估高和判斷架數,還只是停留在書本知識的階段。
儘管如此,在無孔不入的美軍電子情報部門的記錄中還是留下了他們的印跡:“朝鮮戰爭爆發前,美空、海軍對中國沿海地區保持經常性偵察。當時發現一部大功率脈衝雷達SCR270位於上海附近。該雷達信號常在數百英里處被美國B—50和P4M飛機所截獲……”
現在看美軍的信號分析也不是很準確:把日制的四式雷達認作了美制SCR270,而他們手裡並不缺乏日本雷達的信號特徵記錄。只能表明他們很漫不經心,並沒有把中國大陸的雷達部隊放在眼裡。畢竟在一個千瘡百孔的貧弱國度,能找到人把被遺棄的廢舊雷達修復和開動起來就已經很不錯了,美軍沒有必要研究這些舊貨的信號特徵。
而對正在教室裡聆聽蘇軍教官授課的中國雷達兵來說,這樣天總是很藍的日子已經屈指可數了,真正的考驗就要來了。
臨危受命
1950年6月25日,戰爭的腳步沒有降臨臺灣海峽,卻在朝鮮半島的三八線不期而至。
2天之後的6月27日,杜魯門宣佈美國干涉朝鮮半島,同時“貼心”地派出第七艦隊跑到幾千里之外的臺灣海峽,以“隔絕”台島上苟延殘喘的那個政權攻擊中國大陸。對這種厚顏無恥的扯淡,中國共產黨人憤怒地予以了嚴詞痛斥。
很快地,朝鮮半島的天空佈滿了塗有USAF字樣的各種飛機,把死亡的火焰灑向大地。
7月初,第一支美軍地面部隊,美24師21團1營即史密斯特遣隊從日本九州空運至釜山。
7月31日,二戰中阿登戰役北肩角的頑強守衛者美2師第9團抵達釜山,同日抵達的還有駐夏威夷的第5步兵團。
8月2日,美暫編陸戰1旅抵達釜山,其官兵均來自二戰中的“瓜島屠夫”美陸戰一師。
8月初,釜山防禦圈開始成形,朝鮮人民軍與美軍在此展開了殘酷的拉鋸戰。而更多的美軍還在源源不斷地加入防禦圈:89坦克營,第23步兵團,第6坦克營、第70坦克營、第73坦克營……
朝鮮半島形勢的急劇變化使雷達營的任務立即發生了改變,訓練計畫隨之縮短。8月初(約是4日),幾乎就在上海訓練結束的同時,華東航空處參謀長黃景升向營教導員劉子真傳達了軍委總參部的命令:著雷達營迅即調赴東北執行任務。
也就是說,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第一個雷達營剛剛“畢業”,就立即被部署到最靠近朝鮮半島的位置。這一舉動足以說明新中國領導層對於當時朝鮮局勢的極端重視程度了。實際上,從一個月內美軍逐漸提升的防禦強度已能窺見戰局正在悄悄發生不利於朝方的變化了。而如果不是從最壞的假設出發,是不會如此提前打出加強東北空防這張牌的。而時局的發展,很快就驗證了這一決策的先見之明。
再回到上海這邊:
8月5日全營下達拆卸雷達裝箱待發的命令。
8月8日雷達營由一列火車裝載全部人員、器材從上海出發北上。
當時鐵道部門的軍代表給這趟軍用專列加快直發。從上海發車後,除去南京因擺渡稍有滯緩外,直抵濟南前,都是一路直放,足見此趟專列的級別之高。過濟後,才因軍列多了有些停頓。
8月12日下午4時抵瀋陽後,營長孟繼萃和教導員劉子真立即隨前來迎接的東北防司(東北軍區防空司令部)作戰科長王佐賢去防司彙報。
8月13日,東北防司首長再次召集營幹部著重瞭解該營的兵器數量、性能。
8月14日,東北防司首長偕蘇軍顧問交代任務。蘇軍顧問在一張百萬分之一的東北地形圖上,根據雷達性能及最低卸接度,提出部署點。當即確定了各連的出發及行軍路線。
開局不利
8月16日各連根據命令分散到東北軍區東部組建雷達網,自此該營隸屬東北防司。
各連的雷達與具體地點如下:
一連 安東 四式、602各一台
二連 瀋陽 四式、602各一台
三連 通化老爺嶺 313、602各一台
四連 寬甸 313、602各一台
五連 連山關 313雷達一台,後去莊河。
清源 313雷達一台,1950年底雷達調華北司,駐山東榮城。
這個時候,年輕的中國雷達兵們對如何部署使用雷達,以及陣地對米波雷達的影響,怎樣選擇等等知識還一無所知,對那種只是倉促根據雷達的理論性能,以圓規和比例尺,按最低卸接度的要求,即在比例很大的地圖上確定的陣位,是否能完成任務,更無從考慮。而且,當時美軍飛機入侵時走低空的不多,都是中高空情況。而雷達兵們看到指定的架設地區四周全是高山,從站得高看得遠的常識出發,認為必須將雷達架山頂才能充分發揮雷達的威力,這倒也符合減小雷達遮蔽角的原則。對於這個觀點,即便是當時雷達營裡的一些技術高手,如四式雷達技術組長鄭乃森等也不覺得有何不妥。所以這樣除了瀋陽外各連都將雷達架設在山頂。
於是各連開始行動:除瀋陽站外,都鑽進了山溝,爬上了山頂。汽車無法進山,就動員當地老鄉用牛車運兵器。上山,就由全連官兵分別以肩抬,背扛往上攀登。雷達營官兵都是從南方來的,對高梁米、玉米都不習慣,但堅決地執行了命令,分別於8月28日前發來到達指定的地點建站的電報。在這個過程中,當地各級領導對建設雷達站也非常關心,並寄予很大期望。如在安東建雷達站時,選址在鎮江山(即今錦江山)頂,當時遼東軍區為了得到發佈防空警報所需的預警情報,出資東北幣數億元(合人民幣數萬元),為雷達一連修築了上山公路。遼寧軍區參謀長還親自到現場,對雷達上山的道路組織力量晝夜施工,使笨重的四式雷達能安然及早地進入陣地。所需電源,他下令單獨架線供電。其它各站也都受到當地政府和人民群眾的大力支援。特別是老爺嶺、連山關,山勢險峻,運輸困難,氣候惡劣,軍民吃盡了苦頭才把雷達運到山上。地方上無論是用人、用牛、用車或用船,都無不及時解決。以保障雷達站及時執行戰鬥任務。
不久,現實便給他們上了戰爭爆發以來的第一節課:
四式雷達部署示意圖
在160米高的鎮江山上,四式雷達—開機就看到幾十批敵機在朝鮮上空,而且看得很遠,200至300公里的平壤、漢城上空的飛機看得很多,激動的操縱員立刻上報空情,雷達帳篷內一派緊張氣氛。但是,第二天一瓢冷水就澆下來:一批美機入侵安東市區,距雷達120公里時螢光屏上的回波卻消失了!安東遭到敵機轟炸,一連卻沒有預報!美機炸完了出去,也沒有看到!而地監哨卻看得清清楚楚。
602雷達更慘:功率小,波長也短,地物產生的固定回波比四式雷達還多,最遠探測距離也就140公里。在山上一個星期,入侵安東及朝鮮上空許多飛機,不論遠近,居然從未在該雷達的螢光屏上見到一次。
這樣,雷達一連自8月20日至9月15日空情發現率僅占3.4%,漏情率高達96.6%。遼東軍區對此很不滿意,給東北防司發電報說“耗資數億,作用毫無”。其他幾個雷達連的情況大都如此,有的更為嚴重,根本發現不了情況。
花了那麼大力氣,雷達站竟然發現不了目標,這確實使很多官兵失望、惱火,何況雷達部隊一到就傳播開:雷達是個新的技術兵器,看的遠等等。真到了雷達站擔負任務,熱切期待它報出情報時,竟還不如地監哨!
癥結何在
此事非同小可。9月上旬,東北防司副司令兼參謀長高鵬主持召開了作戰會議,專門研究空情問題。營教導員劉子真也參會了。空情在當時是非常重要而緊迫的問題。沒有良好的空情保障,對空作戰部隊就不可能遂行戰鬥任務,各要地的人防也無法順利實施。但現狀是:各雷達站展開後,卻一直沒有報過一份確切而有價值的空中目標情報。
這次會議上除了討論加強地面對空監哨外,對雷達站也進行了議論。其中就有人提出:雷達沒用,不如地監哨。地監哨都已看到敵機,識別出機種、架數、活動情況,而雷達卻沒發現。
當人們議論紛紛時,劉子真也在尋思:這是為什麼?他排除了雷達故障,不能工作的可能。因為十台雷達機決不至於都壞掉。即使有所損壞,各連配備的技術力量是很強的,能及時修復(當時每台雷達都有兩名技術人員,各連都有一名技術水準高的技術組長,是在修復、裝配該型雷達時即主持或參加了工作的工程技術骨幹)。通信聯絡也不存在問題,各連官兵是可以信賴的;業務生疏是肯定的,但決不會有情報不報。他推測很可能是陣地有問題,不能適應雷達的需要。但沒有把握,畢竟他是政工幹部,並沒有必要專門研究這個問題,只是過去為熟悉雷達而看材料時,得到一點印象。因此,劉子真一直未發言,只是希望首長在作結論時不要認定雷達沒用,這樣他回去後有可能到各站去檢查研究,看看究竟是什麼原因。
不料首長在結論中竟也同意了雷達沒有用的意見。照說,在首長下結論後,下級不該再在會上發言。但劉子真感到壓力巨大,因此首長話音剛落,劉就站起來脫口而出:“我不同意。”頓時語驚四座,但劉子真已顧不得許多,繼續陳述他的觀點:雷達是科學的產物,決非可有可無的東西。目前沒起作用,可能是陣地有問題。
首長聽了他的意見後,沉默了一會兒,決定請蘇聯顧問由劉陪同去各站檢查和研究陣地問題。同時,發報指示各連檢查研究陣地問題。
通過到各連瞭解情況看到,大家也都認為是陣地問題。在部署前,大家都對這樣至關重要的問題沒有引起重視。仔細分析,很可能是由於雷達架在山頂,缺乏必要的地面反射,導致目標回波太弱無法檢出所致。
鎮江山頂
以安東雷達站為例,安東市本身處於群山環抱之中,只是在西南方向一角臨海,但距市區還有十多裡。雷達站陣地選定在市區的鎮江山頂。上山去環顧四周,處處是層層疊疊的山峰。雷達天線所在處又沒有有效反射面。這樣,必然造成波瓣嚴重影響下垂和分散並為群山所阻攔、反射。當劉子真和蘇聯專家到安東站時,又逢美機入侵安東市偵察騷擾。人們從山上雷達的機房旁都能俯視著美機倡狂地在山溝中流竄。可是雷達站的觀察員卻自始至終都沒有能從顯示器上辨別出飛機回波,大家圍著顯示器乾著急。
為觀察地面反射效果,需要用實際雷達測試一下。鑒於602雷達行動方便,一連決定到鴨綠江上游距現陣地七、八裡地的河谷平原上試架。而四式雷達是笨重的木質大天線,經不起多次拆架,改陣地還是要穩妥一些,爭取一次搬遷成功。602安到新址後,主要警戒方向的山雖有3至4度的遮蔽角,但看到飛機目標回波連續,掌握情況比山上好多了。這時營部也指示一連到下游40公里處的浪頭鎮上向蘇軍雷達站學習,那裡地形開闊,沒有高山在主要方向阻擋。蘇軍架於平地的∏—3(波—3)雷達,雖然雷達小,僅掌握140公里內情況但很連續。一連人員請教蘇軍連長,他說:“你們把雷達架高了!能看300多公里,那麼遠的敵機不一定進來,主要對我們構成威脅的是近距離的敵機。歡迎你們將雷達搬到浪頭來。”
∏—3雷達
初見成效
9月15日一連將四式雷達搬到浪頭略有些起伏的高梁地上,這台雷達才發揮出它原本的威力,連續掌握了南起漢城、平壤,北到瀋陽的中高空情況。而恰恰是這天美軍在仁川登陸!從這天以後空情繁忙,一連上報情況受到很大重視,得到表揚,第二天602雷達也搬到浪頭,掌握情況又比上游河谷平原好得多。
四式雷達因為位置適中威力大,迅速成了主力:只要一開機,操縱員報空情的聲音就不絕於耳,立刻進入一片戰時緊張氣氛。各方面都找一連要空中情況,秘密參戰的蘇空軍指揮所也要四式雷達報出的空情,以彌補他們∏-3A雷達探測距離近的弱點。經請示東北防司批准,蘇軍架設了通往一連的電話專線,派士兵到一連雷達工作室值班,看一連的標圖向他們的指揮所通報空情。傳遞空中情報的方法,本來是三個多月前在上海向蘇軍學來的,但事隔數月,已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蘇軍報情況的速度已經遠遠跟不上中方標圖員的速度,加上語言不通,工作效率不高,於是蘇軍又請求一連派標圖員到他們的指揮所值班,把一連的情報標在他們的指揮引導標圖桌上。
另外,部署在寬甸的雷達四連能較好地掌握安東地區的空中情況,有效地彌補了一連雷達的頂空盲區。這樣各連雷達探測範圍相互銜接,構成了一個能覆蓋朝鮮北部大部分地區及我國東北部分地區,縱深達800公里,面積達40多萬平方公里的雷達網。在這個雷達網中,浪頭的四式雷達探測距離遠,地處前沿,掌握空情最多。從這一刻到戰爭結束,這部雷達始終是東北防空雷達網的拱心石。
雷達網與分佈於鴨綠江國境線的地監哨網路構成的防空情報網,由東北防司情報總站匯總。由於當時受通訊條件限制,地監哨發現的情況傳到作戰部隊一般要3至5分鐘,對美軍噴氣機而言已難以保證時效,其空情主要靠雷達掌握。至1951年1月底,雷達部隊共發現掌握敵機2997批、70656架,其中入侵我國領空的358批,1989架。空情均及時上報。
1950年10月雙方的警戒雷達及最遠探測範圍概略圖
上圖是根據1950年10月敵我雙方警戒雷達的最遠視距繪製的朝鮮半島敵我雷達警戒區域概略示意圖,並不是很精確。美軍雷達警戒範圍以漢城(首爾)附近的金浦機場為圓心,以最遠探測距離338公里(210英里)作為半徑畫出。中方雷達警戒範圍以浪頭(安東)為圓心,以探測距離300公里(可能偏大)為半徑畫出。從圖中可見,美軍雷達的陣位比中方優越,一部雷達基本可以掌握整個半島高空空情。中方雷達由於地理限制偏於一隅,僅能掌握半島北部空情,對半島南部特別是中低空高度的空情無能為力。這在後續的作戰中給中方帶來了諸多不利影響。
天網,在戰火中延伸——中國警戒雷達部隊在朝鮮戰爭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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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鴨綠江畔展開
1950年10月19日傍晚,在細雨中,中國人民志願軍自安東、輯安等渡口跨過鴨綠江,秘密進入朝鮮,抗美援朝戰爭正式開始。
當時的中方警戒雷達部隊分為防空軍和空軍兩部分。防空軍即東北防司下轄的雷達營主要提供早期警戒,其裝備是沒有測高能力但作用距離遠的日制美制米波雷達。空軍方面,中朝空聯司及航空師有自己的雷達分隊,稱為雷達區隊,主要提供空戰引導,其裝備是具有測高能力的蘇制∏-3A雷達,但此雷達的最遠探測距離僅為四式雷達的一半左右,因此東北防司與空軍的雷達並無替代關係,而是相互配合。
1950年12月,志願軍殲擊航空兵部隊進駐安東浪頭機場。浪頭一連的雷達隨即開始向志願軍空軍指揮所報知空情,保障我機執行戰鬥任務。1951年1月21日,一連雷達發現數批敵機進至平壤以北沿鐵路線活動,空4師及時起飛迎敵,大隊長李漢擊傷F-84型飛機1架,取得了第一次空戰的勝利。美空軍官方出版物《朝鮮戰爭中的美國空軍》記載:“在1951年1月21日,16架米格表現得異乎尋常的積極,打破慣例飛到很南的地區,對還在轟炸清川江橋的兩個F—84小隊進行了突然襲擊,在這次空戰中,米格擊落了1架F—84。”同月29日,雷達營與4師的雷達區隊又一次保障李漢大隊擊落、擊傷F-84型飛機各1架,取得了首次擊落敵機的勝利。1951年3月12日,軍委總參謀部授予這個營番號“中國人民解放軍雷達101營”。
最初,美軍並沒有把101營等中方雷達部隊放在眼裡。儘管國民黨的雷達全部落在新中國手中,但戰爭初期美方認為和朝鮮人一樣,中國人不會使用雷達:美軍第31戰略偵察中隊的RB29在朝鮮戰爭的第一天就橫穿北朝鮮,而機上的電子戰設備始終沒有接收到任何北朝鮮境內的雷達信號,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11月初美軍佔領平壤。所以,這也解釋了為何在美軍干涉朝鮮半島之初並無值得一提的朝鮮人民軍空軍活動。不過到了年底,更名為91戰略偵察中隊的該偵察單位就已辨識出東北防司的雷達網。“……中國人在與朝鮮接壤的邊境附近有一部SCR270雷達,這是該地區最初的對空監視雷達……”不過他們認為“共軍只有一些七拼八湊的陳舊過時的雷達,其中有一些顯然還是美國製造的”。1952年,志願軍從擊落敵機的跳傘人員中,俘獲一名美軍少校雷達官,東北防司派人去戰俘營審訊了他,此人供稱戰爭開始時美軍沒有想到中國人能用雷達,發現中方使用雷達後,他被調來偵察中方雷達的頻率和位置,但他表示沒有想到中方居然用的是陳舊的米波雷達,而當時美軍已經普遍使用更高精度的L波段分米波警戒雷達(例如FPS3)。但在多次空戰失敗後,美軍對中朝方的雷達和殲擊機已不敢等閒視之。戰後美國官方出版發表的《朝鮮戰爭中的美國空軍》一書寫道:“在(1950年)12月初,安東地區的早期預警雷達就開始跟蹤出現在約150哩之內的遠東空軍的轟炸機了。中國人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建設在朝鮮西北部的防空配系。由米格—15截擊機,安東的具有全天候著陸設備的機場,以及雷達警報網所構成的戰鬥能力,對聯合國軍來說確實是一件值得憂慮的事。”
美軍FPS-3型L波段警戒雷達
在 1950年 9月至 1951年6月這段時間,在丹東地區所有的雷達中,能探測到150哩(258公里)遠的飛機的,只有浪頭雷達一連的日制四式雷達。美國人記敘的產生上述感受的時間距雷達營開赴東北僅僅4~5個月,距該營雷達探測效能正常發揮僅有2~3個月。要知道,僅僅7個月前,中方的雷達兵在上海2.6轟炸的時候甚至還不具備基本的雷達運用能力:調不出雷達回波信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中國雷達兵就取得了如此長足的進步,從雷達技術的門外漢迅速成長為使美軍感到如芒在背的對手,考慮到他們使用的還是老掉牙的裝備,完全可以說這是一段傳奇。
第三次戰役期間曾經出現了一個難得的機會:由於志願軍的地面攻勢淩厲,美軍撤出漢城,金浦和水原機場亦被放棄,導致美空軍只能使用大邱和日本的永備空軍基地。出擊距離和空情保障難度的增加導致了美軍不得不減弱對朝鮮北部例如清川江等地的空襲強度。耐人尋味的是,駐安東的蘇軍殲擊機部隊並沒有順勢壓上,反而退至鞍山一線修整。而志願軍空軍和高炮部隊尚處於繈褓期,從技戰術水準和規模上均無獨立保護戰線後方空域的能力,志願軍地面部隊的後勤供應在美軍空襲下繼續惡化。不久,得到補充的美軍開始反撲,第四次戰役開始後不久金浦和水原機場便再度易手……
美軍空襲
隨著第四次戰役雙方在三八線附近展開拉鋸戰以及鴨綠江解凍,很快美軍將破壞志願軍後勤通道特別是連接中朝陸地運輸的咽喉——鴨綠江諸橋視為空襲的重點:
1951年3月30日敵轟炸機36架,戰鬥轟炸機44架,分路于12時8分,12時11分、12時20分分別竄至輯安、長甸河口,安東等地鴨綠江橋上空進行轟炸襲擊,由於雷達站發現後誤敵為我,未及時通報作戰部隊,造成倉促應戰,僅擊落擊傷敵機各一架,致使輯安、長甸河口橋受損。
4月7日9時11分至15分,敵24架B-29轟炸機對我安東鴨綠江橋進行轟炸。在10分鐘前雷達部隊發現情況,保障高炮部隊提前作好準備,及時開火射擊,使敵機投彈失去準頭,並擊落敵B-29一架,江橋僅部分損傷,三天即修復。
4月12日9時17分,美軍19、98、307大隊的轟炸機40架,在80多架戰鬥機掩護下,再次對安東鴨綠江橋進行轟炸。美軍在此次空襲中首次釋放了積極干擾。但中方雷達部隊于9時11分即發現上報,保障高炮部隊擊落3架擊傷5架,這次敵投彈120枚,江橋中彈8枚。
由於B29部隊在上述空襲中受損嚴重,美軍暫停了對鴨綠江橋的空襲。
但隨著戰爭形勢的發展,敵人空襲力量的加強和志願軍空軍的參戰,中方雷達網的覆蓋面積和雷達的數量品質日益不能滿足作戰的需要,例如浪頭一連的兩部雷達,原來規定四式、602雷達輪流開機擔任值班警戒任務,但在清晨四式開機後,往往因空情緊急不讓關機。四式雷達每天工作都在18小時以上,最多一天開機23小時。為了解決雷達裝備短缺的矛盾,在東北防司情報處電訊科的組織領導下,將各連四式、313雷達的備份器材配上仿造的雷達天線,組裝了2部四式雷達和4部313型雷達。因當時備份帶得很充足,除天線架外都有備份分機,四式和313雷達還有全套的備份天線振子和饋線,實際上有20台雷達的器材:架設時兩台雷達架於一個帳篷內,一個有天線,另一個無天線,若有天線的出故障,將饋線轉到另一備份工作。由於浪頭的四式雷達天線轉速太慢,二分鐘才轉一圈,敵機批數多時一台雷達照顧不過來,因而首先樹起備份雷達分擔空情。1950年底從蘇聯購進了2部PYC-2型雷達。1951年5月空聯司從華東軍區空軍調來了2部∏-3A雷達,成立了一個雷達區隊。6月,用南京雷達研究所新修配好的1部美制SCR—270型雷達又裝備成立了一個雷達區隊,這個區隊曾派人到一連四式雷達進行過短期見習。270雷達送到瀋陽東北200多公里的小土山上(朝陽鎮)設站,該站位置適中,地形優良,雷達威力發揮得很好,整個鴨綠江流域上空情況都能很好掌握,也成為抗美援朝戰爭中關鍵的一個站。這些雷達投入戰鬥後,使丹東地區的雷達網實力進一步增強,52年又領2台南京修好的美制270雷達,整個東北防司在抗美援朝戰爭中共有對空警戒雷達19台。相對照的,美國人在《朝鮮戰爭中的美國空軍)一書中寫道:“共軍建立了一個由25個預警雷達站和11個地面控制截擊雷達站組成的巨大雷達網。他們利用這個雷達網提供情報,保證設在安東的中共和北朝鮮的聯合作戰中心能及時命令米格一15截擊機緊急起飛。敵方預警雷達的探測範圍最遠能達到‘三八線’以南,而敵人的地面截擊雷達的探測效率則以朝鮮西海岸一帶特別是安東週邊90哩半徑以內的地方最為有效。”
美制SCR270米波雷達
1951年7月21日,停戰談判剛開始,美軍F-84型飛機至瀋陽地區偵察竄擾,被安東、寬甸雷達連及時發現,保障航空兵部隊擊落敵機7架,擊傷1架。據裘維炎回憶,當天天氣晴朗,他與譚大政正在拉犁犁地,準備播種大青蘿蔔,某觀察員來告知有一批敵機入侵我境,正向瀋陽方向飛去,並說營其它雷達站均未發現,只有安東站及時發現報出,情報處已來電表揚,(後來裘見到程嘉鈞,程說他們寬甸站也是看到的。裘記得,當時瀋陽站在入侵到離瀋陽相當近距離時,仍未看到) 他十分興奮,進觀察室看了一下,果然正有一批飛機向瀋陽方向飛去。據從地監哨處得知,系八架敵偵察機。在瀋陽上空盤旋幾周,由於及時提供情報,我戰鬥機在遼陽上空等候,待敵機從瀋陽飛出後,八架被我擊落七架,另一架飛入低空入海逃遁。自從入侵我領空到擊落七架,一架入海逃遁,我站始終觀察到全過程。美機這樣深入我領空,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此後,它再也不敢這樣放肆地深入侵犯中國領空。根據目前得到的文獻看,官方出版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防空部隊戰史中未提及此次空戰及戰果,故此次空中攔截行動似非中方殲擊機部隊所為。
鬥法
如上所述,4月間美軍加強了空襲活動,但遭到了中朝方的沉重打擊,轟炸機損失慘重。他們感到對手的空防體系“在安全部署於中國邊境的警戒雷達的支援下,給轟炸機機組人員的生命造成了越來越嚴重的威脅”。“形勢的逆轉促使美國空軍重新考慮無線電干擾的應用”(英《電子戰歷史》),於是搬出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被邱吉爾稱之為“魔法戰”的電子戰手段。
1951年4月10日,美遠東空軍轟炸機指揮部司令奧康奈少將下令對北朝鮮境內所有的雷達施放瞄準式干擾,隨後又下令施放箔條干擾。美國空軍人員從倉庫裡取出二次大戰中的老式干擾機,撣去灰塵,調到北朝鮮地區的雷達頻率,安裝在B-29飛機上。於1951年4月12日首次對我施放瞄準式干擾,6月7日首次對我施放箔條干擾,此後又施放模擬干擾、複合干擾等多種干擾,並且不斷運用這些干擾掩護其作戰飛機對我重要目標進行偵察和轟炸。
根據史料記載,美軍轟炸機從轟炸進入點到目標大約 40 英里的航路上對雷達實施瞄準式干擾。為達此目的,每架B-29飛機攜帶ARQ-8雜訊干擾機,它產生的信號輸送給 AM-33 大器,放大器將干擾機的輸出信號從30瓦放大至150 瓦.。為了將干擾機調到需要干擾的雷達頻率上,每架飛機均攜帶 APR-4 接收機和 APA-11脈衝分析儀。這些都是第二在世界大戰時期的裝備。在這段時間內不許使用箔條。
AN/APR4雷達信號接收機
美軍當時的自動箔條投放器有A-1、A-6等多種。A-1較老些,是1945年投產的,有4種投放速率,最高可達每分鐘96包。A-6是里安公司針對A-1的改進型,有6種投放速率,更適合大量投放箔條。用來對付米波雷達的 RR-3A/U 箔條包含 3卷箔條,每卷有 0.5 英寸寬的箔條400 英尺。另一種箔條是對付微波雷達的 RR-20A /U包。內有 24000 根不同長度、寬 0.35 英寸的箔條。通常由連續跟進的轟炸機以每分鐘60包的速度投放。
借用二戰時英軍蘭開斯特釋放箔條雲的照片
除此以外,美軍還加強了對蘇制雷達的情報工作。1951-1952期間,美軍首次獲得了蘇制雷達樣品,這是一部PYC-2型雷達。美方用一部較新型的雷達與南斯拉夫交換得來。該雷達被運至萊特派特森空軍基地,美國人檢查後都認為該雷達“非常簡單”。
不過中國雷達兵卻發現了PYC-2的不少優點:首先是它的探測距離遠。在東北防司排名第三,僅次於四式和270雷達,用它和四式配檔,比602雷達強得多,抓住目標不易丟失。當時安東PYC-2雷達的技術員呂智俊對該雷達很有體會。他認為在這雷達A顯上多看些時間可將飛機回波從雜亂茅草狀雜訊中“掏”出來,用技術名詞解釋,即這雷達水準波束角大,天線轉動時目標在A顯上停留時間長,積累脈衝多,便於發現埋在雜訊茅草內的小信號。雷達對一架當時的殲擊機如F—86、殲五而言,經地面反射後,四式和270雷達可看到250km ,PYC—2雷達180km,313雷達120km,602雷達80 km(個別有些還保留前置高放的例外)。
第二是故障少,各種消耗材料有來源補充,架設拆收方便。所有應用的器材全固定在二輛車上,到陣地後不用10分鐘就可轉入工作狀態,不像四式、313這種木質天線雷達,天線是散裝的,到陣地後先架木質天線架,再在其上用絕緣柱裝上振子,連接饋線,此外還有5至8個方塊分機在賬蓬內,將它們疊妥,連好接線,經細心檢查無誤後才能通電試機。四式雷達要費半天時間。
第三是它的波長與天線高度合適。天線高約8米,車在地面或幾米高的堤上開成的探測空域正好包含當時飛機常出現的仰角1.5○至10○範圍的中高空,不像602雷達那樣天線中心只3米左右,車輛、小房屋都擋住它的視線,略架高些探測空域就分裂成許多看不到目標的盲區。
它的缺點是尾瓣較大,調頻反干擾後性能下降很快。
蘇制PYC-2雷達,二戰時期產品
回過頭說美軍施展的干擾戰術,起初很奏效,使中方雷達發現不了目標、情況突然中斷或者真假難辨,情報出現差錯和混亂,上級情報站和指揮所十分著急,追查原因和催促採取措施的命令指示接連不斷,對各雷達連的指揮員、技術人員和戰勤人員造成了很大的壓力。俗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久中國雷達兵就找到了對策。面對塞滿螢光屏的雜波,技術人員想到了調整改變雷達頻率。但當時的雷達頻寬較窄,稍一改動就什麼目標也看不到了。早期雷達系統在設計上就沒有考慮過快速頻率跳變,改頻很麻煩:例如四式雷達天線要改變一個頻率,要收、發、匹配部分都動。發射機上要調柵極、陰極、輸出耦合三項。接收機要調一高放、二高放、混頻、本振四項。還要爬到天線上去調饋線匹配器的二個位置,該匹配器位於饋線與天線中心振子的連接處,須變換它的長短及在饋線上的位置以適應頻率變化,雷達兵們形象地稱它為“調XY”。四式雷達天線中心離地面7~8米高,要爬上去調,極為費時費事。官兵們就事先在雷達發射機、接收機以及饋線與天線的匹配器上調出了4~5個工作點,標出相應的刻度,一旦發現雷達受干擾不能工作時,指揮員就一聲令下,先降發射機高壓,幾個人分工迅速將發射機、接收機、匹配器的應調整部件調到預定的標記上,再加高壓工作,這樣一分多鐘就可調一個頻率。後來天線方面搞了許多機械裝置,人不必爬到天線上,在天線車下即可調匹配器的X、Y位置,進一步縮短到半分鐘內調一個頻率。
對於波形類似大機群的箔條干擾以及其他欺騙性干擾,當時中方雷達上還沒有任何鑒別或消除干擾的設備,只能依靠操縱員的識別能力去對付它。操縱員根據飛機回波和干擾回波不同的波形特點,飛機速度與箔條隨風飄動速度的細微差別,經過仔細觀察分析,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在與敵人的干擾作鬥爭中,雷達兵用描繪干擾圖形、共同觀察分析、切磋交流等方法逐漸積累了識別的經驗,掌握了在干擾中發現和跟蹤目標的本領,從此敵人施展的各種欺騙花招再也躲不過操縱員的眼睛。
1951年9月和1952年6月,東北防司召開了由雷達技術人員、操縱人員代表參加的兩次雷達操縱技術會議,總結交流了雷達連反干擾的經驗。會後經過各雷達連指戰員不斷研究改進與刻苦訓練,反干擾改頻速度有很大提高。4式和313雷達改頻速度分別提高到1分30秒和2分鐘,270、PYC-2、602雷達分別提高到30秒、46秒和1分鐘。
此後,美軍的電子戰手段又有所發展。1952年末,開始施放跟蹤干擾,電子戰的戰術更為狡猾。中方雷達部隊在與敵人電子戰的白刃格鬥中,又創造了更多行之有效的方法,反干擾改頻範圍由±1~2MHZ擴展到±5~7MHZ,改頻方法由完全人工作業發展到機械和電氣控制,改頻時間由幾分鐘縮短到幾秒鐘。隨著中方雷達部隊反干擾能力的進一步增強,干擾對我方掌握空情的影響逐漸降低,美軍電子戰手段出現了由軟殺傷向硬摧毀方向發展的趨勢。
創造條件也要上
四式雷達是當時抗美援朝的主力,威力大,性能穩定,比蘇軍的∏—3A、PYC—2雷達好。但這雷達的木質天線有一致命弱點,怕風。有6級風就不敢轉天線,須用繩子將它與地樁捆起來,而浪頭地處海邊,6級風是常有的事。50年秋末某晚大風,四式雷達天線交連圈摔地損壞,軍委直接來電話詢問損壞情況,並催促及早修復。1951年冬,機務訓練隊的金志新想辦法動腦筋在四式天線頂上裝一十字形支架,用拉繩拉住十字支架,拉繩並不妨礙天線轉動,支架與天線軸頂有彈子盤的轉動支援,提高了天線抗風能力,能在7級風下工作。
在1951年4月上旬美軍準備電子干擾時,美方電子工程師認為這些設備已很陳舊,有的已銹蝕黴爛。箔條紙帶經常斷裂,投放系統也常出故障。但是和對面中國雷達兵面對的物資匱乏程度相比還是天懸地隔。美軍想解決問題的話,只要出錢訂貨就行了。而由於西方國家的封鎖,中方主要依仗的那些日制、美制雷達的器材補給成了大問題,有錢都買不到所需器件。而當時中國的電子工業基礎和一片白地無異,指望不上,都逼著雷達部隊的技術人員用各種辦法挖掘設備潛力,延長設備壽命。
浪頭一連的四式雷達是對空監視的主力,但長期連續開機使得高壓整流管消耗太快,用不久燈絲就特亮,接著就斷絲報廢。技術組長鄭乃森倍感壓力,到處查找資料。一次在舊書店的一本英文小冊子上看到,鎢絲或塗釷鎢絲電子管可降少許燈絲電壓,並不影響它輸出電流,卻可延長其壽命:燈絲電壓降低10%,壽命可延長 100%。他立刻在這些管子的燈絲變壓器初級串電阻絲降壓,果然管子壽命延長數倍。作為收發開關用的放電管也消耗很快,鄭用一號電池的炭精棒代替火花隙,作為靠近發射機的收發開關,邊調整間隙邊堅持工作。後來營部供應鎢棒做火花隙,調整一次可用上一天。放電管在使用鎢棒之後雖然還是必不可少的,但消耗量大大下降。
發揮雷達威力必須提高發射機輸出功率,但要冒打火損壞發射管的風險,因而保持接收機的高靈敏度很重要。接收機第一高放好壞,往往成為能否保持高靈敏度的關鍵。第一高放很容易被來自收發開關漏過來的發射功率燒成低效,當時沒有測靈敏度的信號產生器或雜訊產生器等儀錶,如何檢查?鄭乃森想了個辦法,就是一星期換一個新的第一高放,看固定地物回波是否有明顯增大,若有明顯增大表示舊高放管效率差了,須換新的;否則仍可用舊的工作。
51年春,四式雷達接收機出現接觸不良現象,回波時有時無,凡能看得到的部分都加以檢查處理,電子管座也加以夾固,此現象仍未能消除,送去瀋陽東北防司檢查,仍未查出原因。當時負責四式雷達的安東站技術組副組長裘維炎看到調製發射管的最後一級功率放大管管腳燈絲引線,因過熱有脫焊現象,由此得到啟示,覺得接收機中放管RH—2已非常陳舊,也可能會有脫焊而發生接觸不良現象,於是換下引線與管座插頭燙開檢查,發現有的焊接處可以明顯看出早已脫落,引線生銹非常嚴重,有的引線在除鏽時一碰即斷,這樣把一連所有庫存備份的RH—2都燙開重新處理,此現象才得以消除。
51年秋冬,因任務需要雷達機由各連抽調,安東站美制SCR—602雷達屬抽調之列,但此雷達所需器材不能進口,又逢此時庫存的接收機高放管RLE—36已將用盡,此事如不能及時解決,整部雷達形同廢物。此時鄭乃森已調任東北防空司令部技術參謀,鄭決定以蘇制956高放管代替RLE—36,並責成裘維炎負責解決電路改裝問題(此時,原負責SCR—602雷達副組長譚大政已調出,該連四式與SCR—602雷達均由裘維炎負責),當時處於戰地,資料極其缺乏,對RLE—36與956的性能資料均無從瞭解。一切都靠試驗解決。受命之時裘維炎正在病中,只好由當時自己培訓的見習技術員鄭雲書、周世顯二人晝夜輪流值班,在裘指導下,進行試驗。在關鍵性問題上裘也親自參加。他們一面擔任作戰任務,一面進行試驗,試驗只能在戰鬥間隙中進行。所以工作極為艱巨,況此時戰事正處於緊張階段,每晚9:00左右開始,總有敵機在靠近安東的清川江上空封鎖志願軍交通線,SCR—602雷達不是處於待命狀態,就是處於作戰狀態,試驗經常要等待到次日晨2:00以後才能進行。白天作戰之緊張自不必說。這樣不分晝夜地緊張地工作進行了近一個月光景,才得到比較滿意的結果,因當時儀器非常缺乏,性能不能測定,只能根據固定目標的回波進行比較。經改裝後用956的線路與原來用RLE—36的線路進行比較,在同樣雜波水準下,比較固定目標的回波,改裝後回波強度比原來還高出一點。
由於中方的雷達少,探測距離也近,需要警戒的空域又大,漏報空情是比較突出的問題。為了檢查雷達是否發揮威力,鄭乃森想了些土辦法:如距雷達天線50米外樹上掛一簡單二極體場強計,每次開機檢查場強;如前述隔一星期,將一新高放管換置老高放管,以判斷接收機靈敏度是否受損。這種檢查還可在指揮所以電話查問,維持了雷達正常工作。
天網,在戰火中延伸——中國警戒雷達部隊在朝鮮戰爭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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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爭中成長
由於在美軍空襲下,中朝軍隊的防空需求爆炸式增長,雷達部隊亟需擴充。因此,101營向上級建議並得到批准:仿效年初上海的做法,調一批高中學歷的青年,以培訓雷達操縱人員,為雷達部隊的發展作組織準備。1950年11月,即從吉林、長春、瀋陽、錦州等高工、高中學校抽調來政治思想好,學習好,身體好的應屆生102名。這一批青年學生作為培訓雷達、油機的機務技術人員的物件,(培訓油機技術的一批學員後全改訓雷達技術)組編成機務訓練隊。營裡抽調了鄭乃森、袁燧、範複禮、陳揚軒、張績、樓宇希、伍匡宇、胡守仁等近十名工程技術人員擔任教員。另有技工吳郁文協助擔任油機課程的訓練。專調了一名連長、政指擔任這個隊的隊長、政指。
這個隊原預期訓一年半左右,是一種帶有突擊性的訓練。為的是及早訓練出來以適應雷達部隊擴大的需要。所以課程集中在直接有關雷達電工、無線電基礎知識,緊密聯繫雷達結構、理論。課程安排緊張繁重,學員于半年後畢業充實到各雷達連,經過實踐的檢驗看訓練效果比較好。這批學員是新中國成立之後,在東北培訓的第一批雷達技術幹部,大多成為瀋陽軍區防空軍雷達兵部隊的技術骨幹,部分調至司令部、後勤部擔任參謀、技術幹部。有的還被調至軍委防空軍有關單位。第二批學生是1952年調來,先至部隊任操縱員進行實戰鍛煉,後集中至長春教導大隊學習雷達機務,畢業後分到雷達部隊擔任技術員、排長。
為培訓操縱人員的學員120人,另成立一個操縱訓練隊。這個隊的訓練期為半年。也學習雷達機務知識。是為了今後能順利對雷達實施日常維護操作,主要課程是雷達操縱勤務的訓練,主要是雷達的使用,對目標的觀測標圖,記錄等。教員是從部隊調來的操縱班長,他們即是分隊長又是教員。這批學員結業,正適應1951年雷達部隊的擴建需要。
培訓中首先遇到的問題是沒有教材,書店裡沒有中文雷達書籍。有人想起1947年第一次接觸美軍雷達時,在器材堆裡發現的一本入門書《雷達與電子學基礎》,遂提議由鄭乃森、袁燧、範複禮、陳楊軒、樓宇希、伍匡宇、胡守仁、張績等10人合譯這本書,鄭乃森作主筆,共42萬字,半年內譯完,1952年以金陽的筆名出版。僅有這本書,對修理雷達的機務人員還是不夠用,鄭又拉了3人利用業餘時間,翻譯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雷達原理》。這書有67萬字,內容也較深,1954年譯完,1957年由軍委防司文字加工校正後出版。由於這兩本書出版時間較慢,遠水不解近渴,對急於培訓人員用不上,於是將急用部分先譯出寫講義印發給學員,妥善解決了教材問題。當時,分譯人員流動性很大,後期許多人調離,作為主筆,鄭除修改稿外,還要抄寫,每天常工作14~15小時。白天雜事多,經常淩晨3~4點鐘就起床,到辦公室改書稿。
在雷達陣地問題解決後,接著就需要解決警戒雷達探測範圍的計算問題,以及如何以警戒雷達測量目標高度問題。鄭從上述兩本書中知道,雷達天線發射出電波,經平坦地面射後形成空間的探測範圍近似花瓣,叫波瓣。這波瓣是怎麼算出來的?怎樣的地面算平坦?像安東浪頭陣地那樣有三米起伏的地貌能算平坦嗎?地面反射係數是多少?地上種了高粱以後又應怎麼算?雷達探測範圍圖上彎曲的等高線是怎麼繪出來的?……一系列問題都不知道。後鄭從舊書店買了本日文的有關超短波傳播的小冊子,從書上找到理想平坦乾燥地面與潮濕地面的反射係數,分析《雷達原理》上繪的波瓣圖,悟出了它的計算方法。為了證明這方法是否適用,1951年3月,鄭到安東浪頭的四式雷達上住了一星期,考察這部雷達的最大探測距離和在有起伏的地面上,雷達天線中心高度定多少較合適。在這基礎上算出了四式雷達的波瓣,繪成圖給操縱員,請他們根據飛機在這圖上的發現距離查報高度。三個月後鄭又去安東,問試用結果如何,操縱員說:“准得很!我們報的高度,經多次與上級指揮所其它管道報的高度核對一致”,這大大增強了鄭對那套演算法的信心。回瀋陽後,鄭著手編寫了《雷達波的傳播與波瓣計算),共65000字,於1952年6月印發部隊與訓練隊。由東北防司電訊科油印發部隊使用,在當時這小冊子起了很大作用。書中用電波干涉原理說明飛機回波的架數跳動規則,即“一架不跳,二架大跳,三架四架上跳下不跳”很受操縱員歡迎。
安東站技術副組長裘維炎的回憶內容則是:組長鄭乃森根據四式機天線離周圍地面高度計算繪出了波瓣圖,掛在顯示器旁作為參考。但當時人們對雷達認識極為幼稚,未經驗證誰也不信它,包括鄭本人也沒強調(顯然當時鄭自己也沒有足夠把握),所以也未引起誰的注意。直到51年春有一次發現敵機後,我機正飛出去迎戰,可是突然敵、我機均從顯示器螢幕中消失,空聯司前線指揮所對此事十分惱火,來電話質問一連,當時鄭已調司令部工作,即由當時技術組的裘(負責四式雷達),譚大政(負責SCR—602雷達)去空聯司前線指揮所請示聯繫,請指揮所提供了當時敵、我機交戰時的高度(這說明空聯司前指當時或許已有能夠測高的雷達在工作了,有極大可能是蘇制∏—3A,但部署位置不詳)。回連後,與鄭乃森所繪波瓣圖一對照,這一距離與高度正處於二波瓣之間主盲區,經過這一事實教育,才開始根據波瓣圖判斷出的高度報出去,但觀察員仍不敢信,總怕報錯了要負責任,幾經勸說才由觀察員瞿聰玉、郟國法、王呈偉、張永江等幾位試報後與地監哨觀察到的與空聯司前線,指揮所提供的我機高度等核對,證明基本正確。
某米波雷達波瓣分裂模擬
應該說,四式等米波雷達在沒有測高裝置的條件下,是可以不報目標高度的。但為了盡可能滿足防空作戰的需要,如前所述技術組計算和繪出了各不同地形方位上的垂直波瓣圖。觀察員則熟記各方位的波瓣,根據發現目標的方位、距離、大、小型來估測出目標的高度。對於目標在飛行中高度會變或估測不准的情況,則根據波瓣的a、b線(雷達波分佈的強度線)和目標經過波瓣向原方位、距離進行修正(這種修正是有條件的,不少情況下,還做不到)。這種估測的高度雖然不精確,但它還是為防空作戰的指揮員和部隊提供了較好的空情保障。
由於部隊急需,機務訓練隊人員只經過半年多的學習,就分到連隊工作,無論理論與實踐都顯然不夠。巡視人員就得利用到各連巡迴檢查雷達的機會,用傳、幫、帶的方式説明他們,每年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時間,巡視人員是在火車或連隊度過的。1951年後,為了使雷達提前發現敵機,雷達進入朝鮮佈防,巡視檢查的地區擴大到朝鮮北部,經常要冒被敵機轟炸、掃射的危險。
通過學習與不懈的努力改進,在戰鬥中雷達兵掌握空情的能力逐步提高:同時掌握空情的批次由數批提高到數十批;判斷機型、架數的準確性逐漸增強,操縱員能根據目標的波形分清轟炸機與戰鬥機(大、小型),較準確地判定16架以下機群的架數。雷達部隊還改進了從蘇軍學來的情報傳遞方法,把由操縱員將目標報給標圖員,標圖員報給報話員,報話員報給情報站的流程,改為由標圖員直接將目標的方格座標情報上報情報站,報話員改為記錄員。原來一個連的兩部雷達各有一名標圖員和一名報話員,分別上報,改進為雙機共用一塊標圖板,由一名標圖員綜合上報,刪除了重批,簡化了情報傳遞過程,速度也有很大提高,由原來報出一份情報需40秒,提高到6~8秒。
向三八線延伸
1951年7月後,侵朝美軍為取得軍事與停戰談判的有利地位,在發動“夏季攻勢”的同時,自8月18日開始,以大量航空兵對朝鮮北部鐵路幹線交通樞紐及其後方設施實施“絞殺戰”,反復轟炸,並不斷侵入東北重要保衛目標上空進行偵察騷擾活動。9月間,志願軍空軍結束了訓練和空戰試探,正式開始擔負掩護後方目標和交通運輸線的任務。當月12日中方手中經驗最豐富的空4師攜10團、12團進駐浪頭機場。為了保障航空兵和高炮部隊粉碎敵人“絞殺戰”和保衛朝鮮北部在建機場,我方開始組織雷達部隊赴朝參戰。9月28日以101營寬甸雷達連為基礎,帶313、602雷達各一台出發,10月5日到朝鮮東海岸的鹹興執行對空警戒任務。這一期間,美軍也沒有閑著,在其控制的白翎島(陸地戰線以北)開設了新的雷達站,以監視朝鮮半島西部及黃海的我方空情。對空情的準確及時把握正逐漸成為影響朝鮮半島空中鬥爭形勢的關鍵因素。
大和島空戰雙方雷達警戒範圍及部分節點分佈示意圖
1951年11月30日下午發生的大和島空戰對於東北防司雷達網的擴展應該是一個重要的推動因素。這次空戰中,美軍第四戰鬥截擊機大隊的31架F86從漢城附近基地出發,向北一路潛行至德川後改向西行。由於F86以F84的慣用高度出航,又取迂回航路,很好地隱蔽了作戰意圖,北朝鮮中部的山脈對於中低空飛行的飛機是良好的保護傘。因此當敵機在鐵山半島躍升至5000米高度即將向2000米高度的志願軍轟炸機及護航編隊發起俯衝攻擊時,從目前的史料看,無論是101雷達營還是空聯司的雷達區隊均未發現空情異常。因此,志願軍混合編隊蒙受了慘重損失:4架圖2被擊落、3架拉11被擊落、4架圖2被擊傷、。可以說,在F86所經路線上缺乏可靠的雷達監視鏈導致的空情漏報是這次戰鬥嚴重失利的深層原因之一。另外,在大和島空戰前一天,空3師7團在平壤上空已經接近8架敵機,當時態勢有利,但因缺乏具體引導失去了一次很好的戰機。因此,在朝鮮境內部署連續的雷達網已成當務之急。之後,空聯司在平壤、博川、介川、定州等地先後部署了9部雷達(∏-3A型4部,PYC-2型2部,313型2部)以保障空聯司的兩個前方指揮所正常工作。首先是平壤、博川雷達站於12月投入使用,另外鑒於在1951年10月23日蘇軍殲擊機曾在南市痛擊美軍B29機群,安州地區可能在那時已經部署了引導雷達,當然不一定是中方的。上述雷達站與東北防司的雷達網在1952年2月10日張積慧擊落大衛斯的空戰中及時上報了空情。
張積慧
1952年2月29日,中方又組建一個雷達連101營三連。裝備PYC-2雷達一部,開赴離鴨綠江約50公里的江界建站,擔負拉古哨發電站以東至赴戰嶺一帶的對空警戒任務。在取得經驗後,開始組織後續雷達連人朝。為此,周恩來總理致電朝方領導人金日成,提出為適應空軍作戰的需要,須繼續將東北防司的雷達派遣到朝鮮境內,擬在平壤西南的長淵和東南的新溪兩地各設一雷達站。
上圖是1952年2月底雙方在朝鮮地區的雷達警戒區域及部分雷達站概略分佈。黃色弧線內為雙方的主要空戰區域。深灰色虛線內的為美軍“空中絞殺戰”最集中的安州-介川-順川-肅川區域。美軍的警戒雷達鏈由白翎島繼續向北延伸至椒島。東北防司在朝鮮境內的新設雷達節點為咸興與江界,已用紅圈標出。
1952年3月26日新組建了101營雷達七連和八連,各編有2個分站(313、602型各1部)。1個警衛排,1個高射機栓排,一個汽車排,開赴距戰線數十公里的載寧、新溪建站,擔負重點警戒美空軍第一線的金浦、水原兩個機場方向的任務。這兩個雷達站建立後,中方便對金浦、水原機場首次實現了密切監視。F-86戰鬥機從上述兩地起飛後,雷達連就能及時發現。連續掌握到頂空後,由安東的雷達接替監視,從而保障了志願軍空軍主要戰區向南大幅推進。同一時期空聯司以及蘇聯空軍的多部∏-3A引導雷達也向南部署至平壤一線,在三八線以北構成了嚴密的雷達監視網。
通過連續監視,雷達部隊對美機的活動規律有了更清晰的瞭解:清晨必有四架或八架F-86從水原或金浦機場起飛,越過“三八線”北上,直奔鴨綠江上空。這些是觀察戰區天氣的飛機,一般不與我機空戰糾纏,沿鴨綠江飛一趟就飛回。上午8:00~9:30第一次大規模空情,一般是300~400架分三十多批北上。前幾批是擔任掩護任務的F-86,八機編隊,飛行高度8000~12000米;後面跟著的主要是F-80、F-84,8~32架編隊,飛行高度6000~8000米,過清川江後降低高度,到目標上空投彈掃射,有時在平壤上空就降低高度,其主要任務是破壞我交通線;在這一個半小時裡,較落後的F-4U、P-51、B-26、P-47等也分批入侵,主要在平壤附近和“三八線”一帶活動,一般不過清川江。這些飛機退去後,擔任掩護的幾批飛機才從北面拉著尾煙回南方。中午11:00~12:30是第二次大規模空情,只是數量有所區別。下午14:30~16:00是第三次大規模空情。這種一天三次的空情,只要天氣好,天天如此。晚上一般是前半夜、後半夜各一次。因當時志願軍殲擊機還不能夜航,對美機不構成威脅,所以大部分是速度慢的轟炸機,有B-29、B-17、B-26等。其主要任務是破壞我交通線。總之,基本上是二次大戰的作戰模式。
空聯司的雷達站也負責引導我機攻擊敵機的任務,不過這種任務較少。為了打擊平壤以南敵機,我機有時起飛後低空出航,避開椒島、白翎島敵方雷達的監視,從黃海方向飛過來,到平壤地區後就交給平壤輔指指揮,由雷達站引導打擊敵攻擊機,敵機多為螺旋槳飛機,遭打擊後便放棄空襲南逃。我機追至“三八線”附近即返航。
上圖為1952年7月雙方朝鮮地區的雷達警戒區域及部分雷達站概略分佈。紅色圓點表示新設立的中方雷達站,特別是沙裡院(載寧)、新溪的兩個雷達站(即原101營7連、8連)非常接近金浦的美軍機場,堪稱前哨的前哨。淺褐色弧線內為少數帶大副油箱的米格15突入的空域。
血與火的前哨
載寧郡是敵空軍封鎖區, 7連在這個郡的屈海裡(靠近沙裡院)架設雷達。屈海裡是載寧郡北面的基層政權組織,相當於中國的村。一望無際的稻田地裡分佈著大小不等的居民點,而生長在路邊宅旁的一株株高大的白楊樹,正好當做雷達天線的偽裝。屈海裡地勢平坦四周仰角很小,是米波雷達理想的陣地。1952年4月2日,7連雷達投入戰鬥,開始全方位監視。北至清川江,南到大邱,方圓400公里的空中只要有飛機起飛,便立即出現在丹東總站的指揮臺上,為我機和高炮部隊迎戰創造了有利條件。7連白天重點監視敵殲擊機引導我機作戰;夜晚和雷雨天要看守住西海面防止敵機偷襲祖國。7連報出的情報準確及時,多次受到表彰。6月23日14時56分至15時55分,敵機中、西兩路出動275架飛機,第一次對鴨綠江水豐發電站(拉古哨電站)大規模轟炸。雷達先後發現從朝鮮中西線直竄水豐的敵機,安東地區情報站將該情況立即通報空聯司與高炮部隊,駐水豐高炮部隊于14時59分開火,共擊落F-80、F-84、F-51戰鬥轟炸機8架,擊傷10架。但必須指出,美軍一個46架的大機群仍舊利用北朝鮮中部的山脈避開了雷達監視。8月29日,敵機出動1700餘架次,分3個梯隊對平壤進行大規模的轟炸。313雷達顯示器上佈滿回波,準確連續上報空情。
朝鮮水豐電站
自然,這樣的雷達站成了美軍的眼中釘,急欲除之而後快。
首先是對雷達站定位,美軍于當年改裝了幾架 B-26,用於執行"雷達搜尋"任務,機上攜帶一些 APA-24 測向天線和 APR-4 接收機。這幾架飛機與南朝鮮釜山附近基地的第 452 轟炸機大隊一同飛行,但收效甚微。.妨礙美軍攻擊中方雷達的主要原因是不能以足夠的精度對其定位。攜帶 APA-17或APA-24 測向機的偵察機給出的座標常常是不確定的幾英里寬的地區。在許多情況下,各次飛行所測出的雷達位置是不同的,所以美軍搞不清楚是雷達已經移動了還是該地區不止有一部雷達。飛過電子偵察機"定位"的雷達地區上空執行後續任務的照相偵察飛機常常拍不到雷達陣地。由於技術手段不行,美軍只能以諜報手段定位雷達站。
1952年 9月17日5時10分,F-80和 F-84型飛機2批16架從金浦機場起飛,5點30分飛至屈海裡1排所在位置發起空襲。當時值班的313型雷達操縱員王占山和602型雷達操縱員白永貴發現了這兩批敵機,眼看著敵機回波直奔陣地頂空,他們臨危不懼,連續不斷地測報空情,直到313型雷達天線被炸倒,仍堅守崗位。王占山被氣浪從高架屋上掀了下來,身負重傷。稻田地中的602雷達安然無恙,因為它像個草棚沒被敵機發現。一名警衛員和炊事員犧牲。
當時人們錯誤地認為敵機炸倒了313雷達天線,不會再來了,連部那裡是‘安全島’。但到了11點30分,2批16架F-84、F-51在連部上空開始盤旋俯衝。第一輪轟炸,就炸著了油庫,一時烈火熊熊,濃煙滾滾。2排的602雷達在兩次大轟炸中,都準確及時地報出敵機活動情況,他們不停地轉動天線擔負起7連對空監視任務。作戰室的指戰員坐在民用的草房裡,繼續向總站報告敵情。副連長張玉芳指揮疏散時被炸身亡,倒在血泊中。犧牲的還有傅魁林、范全有(傅、范是同鄉,均為50年從上海各中學招收的雷達技術培訓生)、王鳳春。
美軍這次對7連的轟炸共出動飛機32架次,投彈70餘枚。7連犧牲11人,傷15人,炸壞313雷達1部,汽車3台,朝鮮群眾死傷50餘人。幾天後,上級用南京雷達研究所新裝配的313甲型雷達補充給7連一排,替換送修的那部損壞的雷達。
後來7連總結了在載甯郡屈海裡被炸的教訓是:
(1)在一個地方不能工作時間太長。原本這次被炸能夠避免,當時已發覺這個地方工作時間太長,連裡早已找好了另外地形,三番兩次請求國內要求搬家,但國內遲遲不回答,因此釀成了這次慘劇。
(2)不能離老百姓太近,當時基本上和老百姓住在一起,雷達機就架設在老百姓村頭上,油機房就設在公路旁邊,連村中的老百姓都學會了操縱員報情況
(3)機器不能暴露大目標,(當然天線必須露在外邊,但要偽裝),當時313雷達就架在老百姓房頭的四腳架臺上,天線又不偽裝。
吸取教訓後,雷達機房設在地下室,天線加上偽裝,作戰室距離機房又很遠,這樣人員就很分散,就不易暴露目標。每隔一個多月就換一個陣地,這樣敵特就抓不住目標,就算能弄清楚,等他報給上司,上司再瞭解清楚後,雷達又搬走了。
7連轉移至新田裡工作。沒幾天又發現空襲徵候,又轉移到新選擇的預備陣地野頭裡。幾天後抓到兩個為敵機打信號指示目標的人,在審訊中得知他們是被美軍諜報人員收買的。根據口供分析,最近敵機可能再次轟炸7連。連領導決定立即轉移。撤出野頭裡的那天夜裡敵人果然對雷達陣地進行了轟炸。第二天在原陣地看到幾個很大的炸彈坑距離雷達工事只有幾米,如果不轉移,天線肯定被炸毀,不過工事內的雷達機還不致受損。幾次轉移,7連感到載寧郡這個大平原呆不下去,所以第四個陣地選擇的比較遠,到了海州沙灘,這個陣地是在海邊,工作大約3~4個月(在海州共有兩個陣地),但這個地方情況不夠理想,又回到沙裡院市附近(還是載寧郡附近),是第五個陣地,還是利用載寧的平坦地勢。後來圍繞載甯平原建立了三個預備陣地,每隔1~2個月就轉換一下陣地,就這樣和美軍周旋,。這種平均一個月搬兩次家的“運動戰”到了1953年春才結束。當時西海岸地區駐有志願軍19兵團一個軍,修築坑道工事,防止敵人兩栖登陸。支援了7連一大批水泥,雷達陣地也修成了水泥工事。
但是光躲不解決問題,還必須打疼對手。屈海裡事件中的高射機槍排長汪永江,貪生怕死,怕暴露目標阻止射擊,並要求把機槍偽裝起來,不准打出了問題他負責。結果在轟炸中一槍未打,一彈未發,公憤極大,開除黨籍,撤銷職務送軍法處嚴懲。其職務由搶救四台發電機的潘顯明班長接任。潘接任高機排長以後,隊伍嚴整,戰鬥力強,求戰心切。凡是低空飛過我陣地的敵機一律開槍射擊。怎麼打法,看他手中的紅白旗子打出的自編旗語。
1953年1月8日,7連轉移到碧城郡高山面林亭,3挺高射機槍分別架在東、西、北三面的高山上,潘的指揮位置在南面開闊地裡一個土丘上。
2月1日晨5時許,4架F-4U敵機,從陣地上空飛過。高機排按照排長的旗語,瞄準最後一架敵機,猛烈開火。子彈帶著粉紅色的火光直奔敵機射去。敵機立即爬高,然後掉轉頭來向東山高射機槍陣地俯衝掃射。另外3架也盤旋回來,向東山陣地猛攻。指導員見狀立即下令全連進人陣地,組織對空射擊!3挺機槍、數十支步槍同時開火。只見從空中掉下來一個似人的物體,接著敵機無心戀戰,向西飛去。中午接到人民軍海防部隊報告,早6時1架F-4U敵機墜入海中,飛行員跳傘。
借用一張電影《碧海紅波》的圖,都是空襲中保衛雷達站
1953年4月25日15時,美海軍4架F-4U型飛機又對7連佳山裡陣地進行襲擾。高機排立即組織火力猛烈射擊,擊落敵機1架,墜落在碉堡以南數百米處。7連有人去查看了敵機殘骸,是個單座機,駕駛員已被擊斃,是個白種人。戰果報告上級後,高射機槍排榮立集體三等功。
1952年-1953年期間,隨著朝鮮境內多個我方雷達站(蘇軍、東北防司和空聯司皆有)的開通,美軍對於我方雷達站的攻擊也不斷增多。除了西海岸的載寧,美軍在平壤、東海岸等地也先後空襲過我雷達站,只是沒有造成如屈海裡那樣大的傷亡而已。戰爭後期美軍對我方雷達站的襲擊體現了空情保障對於現代空戰的重大價值,也從敵方角度說明了朝鮮境內我方雷達網對美空軍及海航在半島的活動已經構成了嚴重威脅。
上圖為1953年3月雙方朝鮮地區的雷達警戒區域及部分雷達站概略分佈。紅色圓點表示設立的中方雷達站, 可見在朝鮮半島北部特別是清川江、三八線等地已經形成了比較連貫的雷達空情網。平壤附近的雷達站較多,僅以一個節點顯示。停戰以後中方在三八線附近的延安、伊川等地又繼續部署了新的雷達站。
回首
在朝鮮戰爭期間,年輕的中國警戒雷達部隊僅憑二次世界大戰中生產的老舊雷達參加了人類歷史上首次大規模使用噴氣式飛機的空戰,保障志願軍航空兵和地面防空部隊共擊落擊傷美機2600餘架,使美軍的空中絞殺戰破產,削弱了美軍的空中優勢,為我方地面部隊的勝利作出了巨大貢獻。
戰爭伊始,中國警戒雷達部隊的技戰術還非常幼稚,甚至不懂得如何選擇合適的陣地。但是憑著頑強的鬥志和科學的探索精神,年輕的中國雷達兵迅速提升了自己的能力,不僅熟練掌握雷達操作技巧並改進了空情上報流程,還動手挖掘現有裝備的潛力:降低了器件損耗、保持了裝備基本性能;解決了技術難題:通過精心計算根據不具備測高能力的米波雷達資料判斷出目標高度,以各種手段提高改頻速度抵消美軍施放的各類干擾,使老舊裝備在自己手中發揮出了超越原始設計的威力。
中國警戒雷達部隊同樣重視後備力量的培養。在剛剛解決了雷達部署的基本問題後便迅速組建培訓隊,對新生力量及時開展了技戰術培訓。正是這一舉措為一年後東北防空雷達網能夠向朝鮮東海岸以及三八線順利延伸奠定了堅實的人力基礎。
而在朝鮮的日日夜夜裡,中國警戒雷達部隊不僅經受了敵機轟炸、行軍翻車等生死考驗,也經受著各種磨煉。由於敵機封鎖經常要餓著肚子執行任務。嚴冬裡睡在牆壁透風的茅草屋中冰涼的土坑上,梅雨中在潮濕甚至積水的工事裡值班。發現異常徵候立即撤收甚至連續轉移陣地,幾天幾夜不得休息。危險、艱苦、勞累都沒能嚇倒年輕的雷達兵,他們頑強地與兇狠狡詐的敵人和嚴酷的環境鬥爭,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我以這段話作為全文的結尾:在朝鮮戰爭中,年輕的中國警戒雷達部隊不僅見證了這段史詩般輝煌的進程:一支裝備落後的軍隊通過艱苦卓絕的努力成功地對抗了世界上最現代化的軍隊,迫使其無計可施而最終談和;而且警戒雷達部隊本身的成長就是這一進程中的精彩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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